自律是行業成熟的標志，核心是規范行業行為，協調同業利益關系，維護產業公平競爭秩序和正當利益。要想解決當前鋼鐵行業面臨的供需失衡矛盾，必須堅守3條底線，建立長效的市場化行業自律機制，方可走出困境，推動行業實現高質量發展。

　　堅守“三不”底線

　　“沒有訂單不生產、低于成本不銷售、不付款不發貨”是鋼鐵行業歷經數次危機、教訓換來的鐵律，也是鋼企秉承高質量發展的核心要義。

　　20世紀90年代中期，國內粗鋼產量不足1億噸，受國內需求不足、東南亞金融危機、價格“雙軌制”取消等多種因素影響，國內鋼價曾連續7年下滑，約一半鋼企虧損，特別是身陷“三角債”困境（企業之間拖欠貨款所形成的連鎖債務關系）給鋼鐵行業重振設置了巨大障礙。面對多重困難，鋼企被迫降低產量，堅持采取“不付款不發貨”原則，以銷定產，直至1999年才走出全行業虧損的邊緣。

　　2012年，國內粗鋼產量達到7.17億噸，鋼鐵行業受國內經濟下滑影響再次引發供需矛盾，部分鋼企采取“寧讓價格、不讓市場”“寧讓利潤、不讓市場”等營銷策略，減產意愿不足，導致鋼材庫存大增，鋼企再度成為“三角債”中心，噸鋼利潤一度只有0.43元，一大批鋼企連續出現巨虧。銀監會將鋼鐵行業風險敞口排在有色金屬、房地產前面，僅次于地方融資平臺列在第二位。銀行對鋼鐵行業“限貸令”繼而嚴重影響行業資金流動，進一步加大鋼價下行壓力，直至2016年國家推動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行業才逐步回歸新一輪良性發展。

　　“三不”底線也是“十四五”時期國家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核心導向。2020年，中央企業提出將“兩利”（利潤總額、凈利潤）“四率”（資產負債率、銷售利潤率、勞動生產率和研發投入強度）作為經營考核目標，突出體現新發展階段企業應深度把握的提質增效核心點，而“三不”底線恰是提升“兩利”“兩率”（資產負債率、銷售利潤率）的“基本盤”。

　　近年來，鋼鐵行業效益整體提升，行業總體處于歷史較好水平，但國內經濟發展面臨需求收縮、供給沖擊、預期轉弱的“三重壓力”，經濟恢復基礎不穩固，鋼鐵需求高速增長的時代已經落幕，鋼企必須做好長期過“緊日子”的準備，只有堅守“三不”底線，才能做好產銷銜接、穩定現金流，以此支撐求生存、謀發展的基礎。

　　新興行業看需求，傳統行業看供給。鋼鐵行業總體屬于傳統行業，只有控制供給，才能穩住利潤。鋼鐵行業每次因環保、重大活動等開展政策限產，當期均能實現效益穩定，特別是2021年產能、產量“雙控”政策推動鋼鐵行業效益達到歷史最好水平。而罔顧需求疲軟、盲目“占山圈地”、打“價格戰”等行為，短期來看能在一定程度上刺激需求，但長期會阻礙行業健康發展。

　　家電行業就曾非理性打“價格戰”，一度推動行業陷入惡性降價循環，致使行業企業整體陷入生存困境。反之，堅持自律的行業，通過有效控制供給，能夠保持穩定運行、指標良好。

　　水泥行業與鋼鐵行業曾同樣面臨產能過剩難題。2014年，國內水泥產量達到24.8億噸的高峰。2015年，部分水泥企業帶頭打“價格戰”，全國水泥銷量25年來首次下降，行業利潤從700億元跌至200億元。2021年，國內水泥熟料產能利用率為74%，雖然產能過剩局面沒有明顯化解，但其行業自律在過往幾年得到較為有效的執行。水泥行業區域性較強，已經形成區域整合發展態勢。在行業需求出現難題時，水泥行業以“錯峰生產、協同限產”為自律規則，區域內協調輪流停產、不打“價格戰”，將錯峰生產作為穩定行業健康發展的有效途徑。自2016年第四季度開始，水泥行業利潤在價格迅速攀升和需求改善之后進入上揚區間。近年來，水泥行業產量和效益持續保持穩定。2019年至2021年這3年，國內水泥產量分別控制在23.3億噸、23.8億噸、23.6億噸，行業利潤分別達到1867億元、1833億元、1694億元。今年上半年，我國水泥產量達到9.7億噸，同比下降15%（同期國內粗鋼產量同比下降6.5%），為近10年來的新低。

　　電解錳行業“小、散、亂”現象曾十分嚴重，行業企業無序競爭，一度陷入難以自拔的困境。2020年，由全國錳業技術委員會牽頭，國內14家大型電解錳企業發起設立全國電解金屬錳創新聯盟。該聯盟覆蓋全國90%的電解錳產區，在銷售上構建起信息共享機制。今年1月9日，該聯盟在重慶召開會議，11家國內主要電解金屬錳企業簽署合作協議，協議企業可選擇距離其下游客戶較近的一方或多方提供就近代發貨服務，以節約物流成本，促進節能減排。自成立以來，該聯盟定期召開片區會議，公開發布企業信息，今年針對市場與原材料問題適時提出停產檢修50%產能的倡議，通過自律經營和相互監督，有效促進了產業轉型升級和提質增效。

　　從其他行業的成功實踐來看，限產行動可以落實到產能、區域和品類上，自律開展錯峰生產，自律恪守區域銷售原則，自律開展品種協調，共同維護市場秩序。相比水泥、家電等行業，鋼鐵行業產業集中度低，鋼鐵長距離銷售（北材南運）的特點決定了行業自發限產的復雜度。多年來，鋼鐵行業限產大都來自于政策層面，行業或區域性自律限產、協同限產并不多見，品種和區域限產均是難題。

　　經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之后，2017年我國粗鋼產量達到8.7億噸，2018年達到9.3億噸，2019年達到9.95億噸，2020年達到10.65億噸，不斷創出歷史新高。2021年受政策影響，粗鋼產量達到10.35億噸，減產近3000萬噸，同比下降2.8%。今年初發布的《關于促進鋼鐵工業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明確提出，鋼鐵行業高質量發展必須堅持總量控制，嚴格實施產能置換，嚴禁新增鋼鐵產能。控制總量的關鍵在于建立有效品種及區域自律協調機制。特別是要發揮大企業的帶頭引領作用，推動行業整合，讓其成為行業自律的引領者、市場秩序的維護者、違法違規項目的監督者，積極踐行大企業的使命擔當。

　　中國鋼鐵工業協會曾多次發出行業自律倡議書。2021年5月份，鋼協發布《構建平穩有序市場秩序 促進行業高質量發展——鋼鐵行業自律倡議書》，在“按需組織生產，維護供需平衡”“調整出口戰略，保障國內供應”“發揮龍頭作用，強化區域自律”“深化產業鏈合作，實現互利共贏”“抵制惡性競爭，促進有序發展”“加強市場監測，及時發出預警”“協助市場監管，嚴防惡意炒作”等7個方面發出倡議，凸顯市場化原則下的行業自律之道。今年7月13日，《中國冶金報》刊發的社論也著重提出“建立長效的市場化行業自律機制”。鋼鐵行業構建自律機制必須堅守“合規”底線，禁止以“自律”之名觸碰政策紅線，損害產業鏈上下游利益。

　　行業自律不得觸及法律紅線，這方面的違法案例不在少數。今年7月9日，陜西省市場監督管理局依據《反壟斷法》，對陜西省水泥協會組織13家水泥企業達成并實施壟斷協議的違法行為做出行政處罰，責令當事人停止違法行為，共處罰款約4.51億元。被罰原因是涉案企業在行業會議、聚會、微信聊天等活動中，多次商議水泥產品銷售價格并達成一致，隨后在同一時間實施了相同或相近幅度的漲價行為。今年8月1日，新《反壟斷法》將正式實施，違法經營者最高可處上一年銷售額50%的罰款。對此，鋼企和區域行業組織尤其應當注意。

　　行業自律更應推動內部良性競爭。日本鋼鐵工業曾處于全球領先地位，在全球鋼鐵工業供需轉移及市場競爭壓力下，日本鋼企一方面通過行業聯盟管理體制，建立鋼鐵產量調整協商機制，與下游終端產業形成緊密合作的“共生”鏈條，在貿易、流通、加工等環節強調專業化分工，促進上下游形成命運共同體；另一方面鼓勵企業在降低成本、技術創新等方面開展充分競爭。在1973年之后的多年里，日本粗鋼產量基本沒有增加，保持在1億噸左右，既實現了對鋼鐵總量的控制，又推動了高爐裝備的更新和產品技術的升級。

　　鋼鐵行業適應供需新形勢、實現高質量發展，“解決問題的關鍵在供給側，在我們自己身上”。鋼鐵行業仍將長期面臨持續深入推動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任。在這一過程中，強化責任擔當、堅守3條底線、加強行業自律，是鋼鐵行業實現供需平衡、走向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的必由之路。（賀宗春）